前言

1978年4月的一天，已经是深夜了，刚刚结束了一天工作的彭绍辉，拖着沉重的脚步，神情恍惚地回到家里。

这时候，看到爱妻张纬还没有睡下，彭绍辉说：“这两天，我的胸部、背部都疼得很厉害，感觉跟过去不一样了，贴了止痛膏不管用，吃了止痛药也没顶事，不知道是怎么回事？”

听了爱人彭绍辉的话，张纬的心里一惊，立即想到因心脏病刚刚去世了一年的女儿彭雯晴，急切地说：“是吗？那明天，你快到医院去看看吧！”

张纬：你快到医院去看看吧

听到张纬让他去医院，一心想着工作的彭绍辉，摇了摇头说：“你老是让我去医院。明天，挑选飞行员的会议结束，我还要讲话，还有许多工作等着做呢！”

见爱人听不进劝告，张纬十分担心，只好连夜麻烦了门诊部的医生来家里，为爱人彭绍辉简单地检查一下。

医生来到彭绍辉家后，用听诊器听了听他的心跳，感觉还是有一些问题，便对彭绍辉说最好能抽时间去医院检查一下。对于医生的话，彭绍辉虽然没有反对，但还是以工作为由，搪塞着不愿接受。

见彭绍辉态度坚决，医生也不好多说，只好给他开了几粒药。吃了药，彭绍辉便去休息了。

第二天，天还没亮，张纬便起床了，或者说她就一夜没睡，总想着丈夫的身体，女儿身上发生的事情，让她的心里感到害怕。考虑到彭绍辉夜里睡得晚，张纬便没有像往常一样，叫他起床。她觉得，让爱人多休息一会儿，也是好的。

到了早饭时分，彭绍辉自己起床了。虽然经过一夜的休息，但彭绍辉的脸色还是那样苍白，没有一点血色，连行动也没有改善，还是那样迟缓。

看到爱人这样，张纬的心里不是滋味，想到彭绍辉一贯坚定的性格，还是用商量的口吻，说：“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，是不是先到医院看看，好吗？”“我不去，下午的会议，我要讲话！”彭绍辉坚定地回答道。

吃了一点早饭，彭绍辉便走进书房，准备下午讲话的材料去了。中午，彭绍辉感觉胃口不怎么好，随便吃了几口，还没来得及休息一下，便出了门，赶着参加下午的会议去了。

目送爱人离开，张纬回到房间里，坐在桌子前。虽然房间里安静下来了，但张纬的心却一直悬着，怎么也放不下来，十分慌乱。

张纬深爱着丈夫，也特别了解丈夫的性子，如果不是疼得实在忍不住，彭绍辉是决然不会吭声的。既然说出来了，那就说明病情已经很严重了。

说起来，彭绍辉的胸部疼痛不是一天两天了。在1968年的时候，就一直疼了三天。那时候，彭绍辉没能及时到医院就诊。

1970年，彭绍辉患了支气管炎，才到医院去做胸透检查。从检查结果来看，彭绍辉的主动脉上长了一个瘤。

医生认为，那个瘤已经很大了，如果手术，风险不会小，动脉瘤一旦破裂，会直接危及到他的生命。为此，医生一面准备手术所需的医疗器材，一面向彭绍辉提出了四点要求：

“1、不能生气；2、不能劳累；3、不能剧烈活动；4、一定要控制好血压。”

听了医生的话，张纬的心里十分不安，感到又惊又怕。彭绍辉却并不着急，显得十分乐观，经常劝慰爱妻要放宽心。但是，在他的肩上，却是经常担着沉重的工作。有时候，在办公室里一待就是十几个小时，工作总也没个结束。

下班后，彭绍辉回到家里，一边吃着饭，一边想着工作，想到关键处，还打电话让秘书把文件给他送来。趁着饭后秘书在路上的时间，彭绍辉来到院子里，走了一小会儿，算是休息。等秘书把文件送来，彭绍辉又立即回到书房里，在灯光下开始了夜间的工作，一直到深夜。

见彭绍辉这样没日没夜地工作，张纬和同事们都劝他休息一会儿，他却说：“一年多没有工作，我要把丢掉的时间补回来！”

后来，彭绍辉更是亲自去部队视察，调研相关数据。对此，张纬、身边的工作人员和医生都不同意，想要限制他的活动。听了她们的话，彭绍辉又给出了自己的理由：“我总不能整天泡在会议里，埋在文件堆里吧？出去了，正好换换心情！”

1973年，加强营抗登实弹演习在江苏省启东举行，彭绍辉带病前往参观。演习结束后，彭绍辉顺便前往华东医院，做了一个身体检查。检查结果显示，他的主动脉瘤比原来大了一些。

医院认为彭绍辉的病情比原来重了许多，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危险，便给出了三项预防措施，即：“1、适当减轻工作量；2、减少外事活动；3、注意休息。”另外，医院把他的病情向上级作了汇报。

张纬和彭绍辉身边的工作人员按照医院给出的建议，对他的日程做了安排，除了必须立即办理的重要文件，其他的尽量不给他看，或读给他听。尤其是夜里十点以后，绝对不会给他再看文件。

不给他送文件，彭绍辉就自己去保险柜里拿。见他这样，身边的工作人员前去劝说，彭绍辉指着胸部，对工作人员说：“这里有一颗定时炸弹，一旦爆炸，就完了！所以，我要抓紧时间才行啊！”

1975年，保健部门见劝说没有多大作用，便把彭绍辉的情况，汇报给了叶剑英元帅。看了报告后，叶剑英元帅立即作出指示，让彭绍辉半天工作，半天休息。对叶剑英的指示，彭绍辉依然没有遵守。

1977年9月24日，彭绍辉一家人正在吃中午饭。吃到一半，女儿彭雯晴突然感觉胸部不适，便离开饭桌，吃了一片药，回到她的卧室休息。

仅仅过了几分钟，便从女儿彭雯晴的卧室里传来一声尖叫。听到叫声后，彭绍辉、张纬等人立即跑到女儿的房间。等他们进去的时候，女儿已经去世了。这一年，彭雯晴刚满21岁。

女儿的去世，对彭绍辉的打击很大，血压一下子就上去了。彭雯晴的心脏病是先天的，这一点在以前检查的时候，医生告知过。女儿去世后，只要听到彭雯晴的名字，彭绍辉便满眼泪水，十分难过。后来，谁也不敢在他的面前，提到彭雯晴了。

张纬也是一样，在多少个夜晚，只要想到女儿，便偷偷地掉眼泪，也不敢让彭绍辉知道。有时候，在梦里梦到彭雯晴，她就一直喊着女儿的名字，梦到女儿越走越远。从梦中惊醒后，张纬背对着彭绍辉，悄悄地把泪水擦干。

1978年初，对彭绍辉来说，总算有了一点欢乐：他的孙子出生了！

看着孙子长得很壮实，彭绍辉打心眼里喜欢。每当下班回家，彭绍辉便来到小孙子跟前，逗他玩。孙子也很可爱，见到爷爷后，小胳膊、小腿一蹬一蹬的，笑得十分开心，逗得彭绍辉哈哈大笑。看到爱人彭绍辉的心情好了起来，张纬很是高兴。

4月24日，已经很晚了，彭绍辉却不见回来。张纬心里不安，无法入睡，披着一件衣服，在客厅里来回走着。院子里传来了汽车的声音，张纬拍了拍胸脯，心里放松下来，往院子里走去。

张纬来到院子里，看到彭绍辉在司机的搀扶下，正从车上走下来。见彭绍辉用手捂着胸口，张纬连忙走上前去，帮着搀扶。

吃晚饭的时候，彭绍辉忍着疼痛，没吃两口就放下碗筷，上楼去看他的小孙子。以往几步就能上去的楼梯，这次却爬得特别吃力。好不容易上了楼，看到小孙子已经睡了，稚嫩的小脸上，一张小嘴一动一动的，好像还在吃奶呢！

看着小孙子的样子，彭绍辉的脸上露出了笑容。他把小被子掖了掖，便走下了楼，回到书桌前，继续看文件。

过了一会儿， 张纬走了进来，发现彭绍辉捂着胸口，疼得很厉害，便走过去，用强硬的口气说：“不能再耽搁了，现在就去医院！”“今天的文件还没有处理完，不能去医院呀。”“等看完病，回来再处理文件。”张纬以坚定的语气说道。

说完后，张纬把司机叫来，把彭绍辉硬拉到了解放军总医院。经过急诊，彭绍辉被留在医院里，住院治疗。在医院里，彭绍辉又一次对张纬说：“今天的文件还没有看完，先回家去吧。”张纬不同意，便哄着他说：“明天，我一定把文件带来给你。”

安顿好医院的事情后，张纬表示要留下来陪同彭绍辉。看到张纬满脸的倦容，医生便劝她回去休息，并说有事会打电话给她的。在医生的劝说下，张纬拖着疲惫的身躯，回到了家里。

这天晚上，张纬的心情总是无法平静下来，躺在床上一直睡不着，钟表的“滴答”声，是那么清晰。

突然，从客厅里传来了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。张纬立即来到电话旁，拿起话筒。电话那头传来了警卫员悲伤的声音：“首长已经不行了，你们都过来吧。”

张纬带着孩子们到了医院的时候，彭绍辉已经去世了。从医生的口中，张纬得知彭绍辉是在4月25日零点53分去世的。并把张纬离开医院后发生的事情，全部告诉了她。

听了医生的话，张纬心里十分后悔，后悔为什么没有坚持留下来，陪着爱人。在后悔中，张纬泪眼朦胧，模糊中仿佛听到了彭绍辉第一次和她说话的声音：“我的年龄大，比你大十多岁，而且还是个独臂的残疾人，怕配不上你！”

这句话，传入张纬的耳朵里，满满的都是真诚。那一刻，张纬便认定了，彭绍辉就是她要嫁的那个人！

医生：你这媳妇是找不着咯

1945年，中共“七大”在延安召开。彭绍辉被选为代表，来到延安开会。

听说彭绍辉来到延安后，毛主席特意找他谈话。接到消息后，彭绍辉十分激动，立即前往毛主席所在的枣园住地。

见到彭绍辉后，毛主席说：“绍辉同志，你是湘潭瓦子坪人呀，我们是老乡啊！你是放牛娃出身，我记得，我们在老家见过面哦！”听到毛主席的湖南声音，彭绍辉觉得特别亲切，说：“主席，是的，我第一次见你，是在1927年1月10日。那时候，你回韶山考察农民运动……”

从那以后，彭绍辉便坚定了革命意志，踏上了曲折的革命道路。

1928年7月，彭绍辉参加了彭德怀、黄公略和滕代远等人领导的平江起义。

后来，彭绍辉跟随彭德怀和部队一起来到了井冈山，与毛主席领导的部队会师。这年冬天，在黄公略的介绍下，彭绍辉加入了中国共产党。后因战功，彭绍辉历任了红五军第一师第一团团长、第四师副官处长、师副参谋长、红军学校第二队队长、红五军第一师师长。

期间，彭绍辉终于再一次见到了毛主席。那时候，毛主席鼓励彭绍辉要多搞调查研究、多深入实际、多为革命立功。

1933年，蒋介石调集重兵，对苏区进行了第四次“围剿。”

此时，彭德怀指挥红三军团，与敌军作战。北线，在彭绍辉的指挥下，红一师连续攻克了宜黄、乐安两县；接着，红一师又转到东线，参加了黄狮渡、浒湾、丰山铺等战斗，取得了连战连捷的良好战绩，极大地鼓舞了红军战士的士气。

霹雳山战斗打响后，红一师连续进行了三次冲锋，都没有拿下敌人的阵地。对此，彭德怀心急如焚，在电话里对彭绍辉说：“我看到了你们的行动，你们一定要保持冷静，组织好火力，利用一切机会，向敌人猛攻。”

在战斗过程中，彭绍辉的左臂连续中弹，血流不止。为了不影响战斗，彭绍辉一直坚持指挥。战斗结束后，彭绍辉才到后方医院治疗。

彭绍辉在后方医院接受治疗的时候，彭德怀特意给医院打来电话：“我要求你们想尽一切办法，保住彭师长的左臂，红军需要这条胳膊指挥战斗！”

然而，彭绍辉的胳膊骨被子弹打碎，没办法保住，最好的办法就是截肢。

截肢的时候，由于没有麻药，有的同志建议把彭绍辉绑在门板上，以免他受不了，影响手术。听了同志们的话，彭绍辉哈哈大笑说：“你们听说过关云长刮骨疗伤的故事吗？他在刮骨的时候，还下棋呢！”

就这样，彭绍辉忍着巨大的疼痛，做完了手术。手术结束后，为他做手术的医生说：“彭师长真是一个铁人啊！”彭德怀听说后，也一脸震惊地说：“彭绍辉真是第二个‘关云长’啊！”

后来，彭德怀特意到医院去看望彭绍辉。见到彭绍辉后，彭德怀说：“我可不管你断不断臂，可还要你啃硬骨头呢，赶紧治好伤，前线需要你！”

随着时间的推移，彭绍辉逐渐从失去左臂的伤痛中，恢复了过来。每次见到给他换药的护士，还会笑着和护士聊天，缓解紧张的气氛。慢慢地，大家便开起了玩笑。

一次，在为彭绍辉检查后，医生和他开玩笑说：“以后，你就剩一条胳膊了。我看，你这媳妇儿是找不着咯……”

出院后，考虑到彭绍辉失去了左臂，组织上提出让他离开部队，到地方上参加工作，被他拒绝。他说：“我虽然没有左臂了，但还有右臂，还能指挥战斗。只要反动派不倒，我决不离开战场！”

见彭绍辉这样坚强，周恩来便同意了让彭绍辉到红十二军三十师担任师长的事情，让他继续参加战斗。

1934年，红军开始长征。在长征的路上，周恩来通知彭绍辉，毛主席和朱德等领导同志，要来他的教导营吃午饭。

接到通知后，彭绍辉十分高兴，亲自带人到附近的村里买了两袋青稞和一只羊，为毛主席和朱德准备午饭。

没想到，彭绍辉刚回到部队，毛主席一行人就到了。彭绍辉赶紧来到周恩来身边，小声地说：“青稞还没来得及磨成面呢！”周恩来想了一下，说：“告诉炊事员，把青稞煮成稀饭，羊肉切成块，放一些辣子和盐，煮烂就可以吃了！”

毛主席看着碗里的饭，一边吃羊肉，一边打趣道：“今天是绍辉同志招待啊！”听了毛主席的话，彭绍辉有些不好意思地说：“很惭愧，青稞还没有磨成面，没有什么好吃的。”毛主席笑着说：“辣子炖羊肉，这不是很好嘛！”

这次在延安见到彭绍辉，毛主席还清楚地记得那顿辣子炖羊肉，感谢了他的心意。

1946年，彭绍辉被调到晋绥吕梁军区，担任了代司令员。期间，彭绍辉指挥了晋西南、汾孝、吉乡、兑九峪等战役。

1948年8月，晋绥吕梁军区的部队被编入西北野战军的作战序列，为西北野战军第七纵队，彭绍辉为纵队司令员。

1949年1月，第七纵队改为第七军，彭绍辉被任命为第七军军长，率部参加解放太原的战役。2月，受徐向前司令员之命，彭绍辉率领第七军进驻太原县城，休整待命。

在彭绍辉不忙的时候，第七军卫生部部长张德炎对他：“军长，你现在总算有时间了，是不是该考虑一下你的个人问题了？”

听了张德炎的话， 彭绍辉笑着说：“张德炎同志，你可真会开玩笑，我一个残疾人，这辈子是注定打光棍了！”张德炎没有放弃，接着说：“军长，我和你说啊，我们卫生部房东有个女儿，人长得很漂亮，还很有文化，一定会适合你的！”

听了张德炎的话，彭绍辉有了一些心动，便说：“现在不是时候，打太原的事情就在眼前，恐怕不顾上啊。”张德炎说：“先见见再说，不会影响打太原的。”彭绍辉赶紧说：“不行不行，必须要等到打下太原以后再说。”

见彭绍辉有了想法，张德炎也知道军长的性格，便把这件事情记在心里。后来，张德炎通过关系，把这个想法告诉了房东的女儿，并把军长的英雄事迹，向房东的女儿和盘托出。

4月，太原解放。按照之前的“约定”，张德炎再一次向彭绍辉说起了给他介绍房东家女儿的事情。

一天，军卫生部的四对新人，趁着部队无事，举办了集体婚礼，彭绍辉应邀参加。

在这次集体婚礼上，彭绍辉第一次见到了房东的女儿。由于第一次见面，彭绍辉显得有些害羞，还是房东的女儿主动上前搭话：“你好，彭军长！我叫张纬，早就听人说起过您，您仗打得好，远近闻名，果然是名不虚传啊！”

听了张纬的话，彭绍辉真诚地说：“我的年龄大，比你大十多岁，而且还是个独臂的残疾人，怕配不上你！”张纬红着脸说：“这些我都知道，我不在乎！”

张纬的话，让彭绍辉心里十分温暖，更加坚定了和张纬在一起的决心。几天后，彭绍辉又和张纬单独聊了整整一个下午。

临别的时候，彭绍辉将一本《钢铁是怎样炼成的》作为定情信物，送到张纬的手上。张纬接过后，双手拿着书放在胸前，依依不舍地回到了家里。

后来，彭绍辉奉命，率领部队前往西北作战。

8月3日，在经过长途跋涉后，张纬出现在彭绍辉的部队里。晚上10点，彭绍辉正在灯下研究作战方案，张德炎便进来说：“军长，您看谁来了？”

随后，风尘仆仆的张纬，便出现在了彭绍辉的面前。张德炎笑着说：“从太原到天水，张纬是一路打听着找过来的，吃了很多苦啊……她说，她怕再也见不到你了！”

几天后，在上级的批准下，彭绍辉和张纬举行了一个简朴的婚礼，请大家吃了一顿羊肉泡馍，就算圆满。

1954年，彭绍辉被任命为中国人民解放军副总参谋长。1955年9月，解放军实行军衔制，彭绍辉被授予上将军衔。1961年，彭绍辉再一次被任命为中国人民解放军副总参谋长。

1970年，彭绍辉被检查出主动脉上长了一个瘤。得到消息后，张纬十分担心。想尽一切办法，劝爱人去住院治疗。无奈，彭绍辉心里只想着工作，便没有及时治疗。一直到彭绍辉去世，彭绍辉也没有真正接受过住院治疗。

爱人彭绍辉去世后，年仅48岁的张纬，陷入了深深的悲痛中，泪水一串接着一串地往外流，几乎哭干了她所有的眼泪……